家常老菜

    标题中的“家常”二字，很容易理解。那个“老”，却是带着感情的，深厚的感情，就像多年没见的朋友，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，你惊喜地喊一声，老张！
    有朋友某某约我等小聚，我从餐桌上看到了儿时的记忆，一盘烙茄饼，一盘炸萝卜丝丸子，禁不住满心欢喜，很没风度地对朋友说，咱开始吧，好不好？
    一开始，我就傻眼了，敢情我爱吃的，别人也爱吃啊。那一餐，烙茄饼，上了两盘。朋友还想再上一盘炸萝卜丝丸子，被我拦下了。不行啊，实在吃不动了。
    朋友说，哪天咱再聚，全是老菜，好不好？我一个劲点头，好，哪能不好呢？
    记忆中的老菜，当然不止这两种。我指的是，小时候每次吃到它们都很兴奋的家常菜。也许，每个人的记忆里，都珍藏着一些。我的珍藏里，大约有那么五六种。
    按作家阿城的说法，这是消化酶的问题。他说，人在他乡，想家，主要是想念家乡的食物，其中的原因，就是消化酶在作怪。儿时形成的消化酶，能左右一生的情感啊。
    这让我联想到，这些年我的脾胃不调，是不是老菜吃得太少了？
   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，并不是所有的老菜，都能勾起我的食欲，比方说，猪头肉。小时候，在我心中，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，就是猪头肉。我这样说，肯定能引起一些人的共鸣，比方说，我三哥。
    很多年前，三哥对我讲过一个猪头肉的故事，至今记忆犹新。今天难得有闲，说说它吧。
    是我们村里的两个人，老刘和老王。那时候他们还年轻。说他们年轻的意思就是，那时候的生活很艰难，一年当中，只有到过年的时候，才能吃上几口肉。但有一年，老刘和老王，运气极佳，没等到过年，就饱餐了一顿猪头肉。是受人邀请，到邻近的镇子上干些重体力活，干完活，主人盛情招待。两个人上了餐桌，眼睛立马就直了。怎么？一桌子五六盘菜，全是猪头肉！还等啥呀？造吧哥们。
    故事的亮点不在这里，在吃饱喝足之后。看官莫急，听我慢慢道来。
     两个人吃饱喝足，结伴回村。并列，挨着走。却都不说话。谁都不说。是初冬季节，一阵风起，把老刘头上的棉帽子刮掉了，掉在地上，滚了几滚，停住。老刘和老王走到帽子跟前，也停住。老刘不捡帽子，也不说话，只拿眼睛瞪老王。老王也不说话，只拿眼睛瞪老刘。两个人用眼睛对峙了一阵子，老刘败下阵来，不看老王，飞起一脚，把帽子踢出老远。就这么一脚一脚，踢了几里路，终于把帽子踢到家门口。在家门口，老刘呼出一口气，对老王说：“你真不够意思，我撑得弯不下腰，你都不能替我捡一下帽子。”老王抻了抻脖子，说：“你你你比我强，还能说话，我连话都都都……”
    这个故事好笑是吧？但你仅仅觉得好笑，我就白讲了。
    还是接前边的话题说，那天跟朋友散席以后，回家的路上，我还在心里核计，下次朋友聚会吃老菜，除了烙茄饼和炸萝卜丝丸子，还要有烙土豆饼、烙鸡蛋饼、炸地瓜丸子、炸花生米、猪肉炖粉条子、小葱拌豆腐、土豆丝海带汤。主食嘛，最好是玉米面菜饼子，或者芸豆烫面大包子。就这些吧，够了。要是不够，就挨个再上一遍，嘿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