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放鞋

    每一双旧鞋里，都有一段关于人生的故事。
    我曾经穿过多少双鞋，已经记不清了；以后还能穿多少双鞋，也实在难以估计。头脑里最清晰的，只是关于鞋的一些记忆。现在，沿着记忆指引的方向，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，与一双解放鞋不期而遇。
    读高中以前，我穿的最多的是解放鞋。这种鞋是对军鞋的模仿，是军鞋在民间的翻版。眼下很难看到了。即使在偏僻的乡村，也很难看到了。假如让“新新人类”的年轻女孩看见，恐怕会惊叫起来，以为那时山顶洞人穿的。
    有一年，可能是上初中的时候吧，我的一双解放鞋破了，露出了两枚大脚趾。这怎么行呢？穿这种鞋上学，怎么能讨女同学喜欢呢？我不干了。跟父亲闹，要求买一双新鞋。新鞋最好不是解放鞋。可不是解放鞋又是什么鞋呢？我不敢多想。
    在我家里，大事小情，都是父亲说了算。母亲只负责一日三餐，把身边一群小兔崽子的肚皮填饱就行了。的确，那时候，我每顿饭都能吃得很饱。可一转眼，肚子又饿得难受。我从来不跟母亲闹，我知道那是白费力气。
    父亲后来让我闹得不耐烦了，只好说，抽空，我到商店去转转。我咧开嘴巴乐了。现在回过头想想，我高兴得太早了，而且有点盲目。父亲只说他到商店去转转，可没说一定给我买新鞋呀。
    果然，又过了半个月，还是没有新鞋的消息。脚上的那双鞋呢，却一天比一天破，已经露出四个脚趾头了。同桌那个漂亮的女同学已经笑话我了。这一次，我真的不干了。
    是午饭前吧，我站在土炕上跟父亲跳脚。还使劲哭。用超过90分贝的音量，使劲使劲哭。父亲却一直在沉默。这时候，母亲在灶房里惊叫一声，谁的鞋，烧着了！母亲一惊叫，我们立马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胶皮的味道。父亲慌了。我的四个哥哥慌了。我也慌了。都勾着头，往炕沿底下瞅。我发现，是我的那双惨不忍睹的破鞋少了一只。太好了，哈哈。我破涕为笑。父亲恶狠狠地盯了我一会儿，终于，也笑了。
    怎么办呢？下午我还要去上学呀。总不能穿着一只鞋或者光着脚去吧？
    父亲没吃午饭，急匆匆地赶了几里路，到皮口镇的商店里给我买了一双新鞋。还是解放鞋。不过，这样我就很满足了。
    下午，我故意用脚重重地踩了一下同桌的漂亮女同学，想让她低头看看，我已经穿上新鞋了。女同学还真的低头看了一眼，看完以后气咻咻地对我说，德行！
    女同学这样说，让我很伤心，我暗中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，从此以后，不再爱她了。